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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乡村的叙事
2021-05-06

认识它是在黛玉的《葬花词》里,它伴着一个人的苦楚,在一个有雨的春天里,陪着它的主人暗自垂泪。那时候的它小巧可爱,看着柔弱,却支撑了一个女人爱恋中的悲伤与无助。真正认识它的威力,也是一个春天,在父辈们的手下,煞风赶雨般地,一些草断在那里。温厚的田野,庄稼和草之间,只有一种选择。

余下的日子里,父辈依然要扛着它,挺直腰杆儿,大步走在田间地头。他们像出征的武士。出行,带着喜悦;归来,不见疲惫。它弯曲的柄倔强地记录着天光时日,那片透亮的铁,像乡村的上弦月或下弦月,仿佛告诉人们,日子再苦,再难,也有诗意的理想和光芒,也有圆满和圆全的时候。所以那些最苦最难的日子,它和它的主人们没有怨天尤人,而是保持着躬的姿势,再次谦卑地俯向着大地。那些粗大的骨节和弯曲的脊背,是这个农业大国里最鲜明的档案。

它护卫的那些庄稼感恩于它,那些稻麦无论轻重虚实,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,给它迟到的掌声。

雪落的时候,它站在屋檐下,依然铁骨铮铮。

一直站在马的背后,和马配合,还有一小块皮革。

确切地说,是它成全了马。如果遇不见它,再好的马,依然在边陲野外溜达,走不进诗词,也走不进成语。率马以骥 、跃马弯弓、厉兵秣马,说的都是马,其实都和它一一相关。好马配好鞍的词是说给它的,但它还是修饰了马。鞍马之劳是说给它的,但它只是配角……对于这一点,它是没有怨言的,宁愿站在荣耀的背后,任其颠簸。

深入乡村记忆的,还是在娶亲的路上。唢呐和红盖头一起红透的时候,它让新嫁娘从自己身上跨过,当人们都关注那双绣花鞋、关注司仪口令的时候,它在一旁透着格外的安静,仿佛完成了自己特殊的使命。

……鞍与安,乡间最朴素的向往,那是一个家、家族最理想的抵达。它成全着田园中的谦和与宁静。

尽管它终生都知道自己只是配角。

我想说,对于一生颠沛流离的那些配角,多些尊敬和念想吧!因为有了它们,才有主角;有了它们,才有安好。

在村口的老树下静卧着。

曾经是乡村的最有标志的一幅插图。

它一辈子和粮食咬得很紧,轰隆轰隆的声音,带出一阵细密的米或面的雨。曾经的乡村,由于它的低吟浅唱,常常代表着丰衣足食的好日子。守在它旁边的女人,是心满意足的,随着她们不断地往磨眼里填粮食,一些美好的心事和憧憬也写在脸上。随着后来不断地筛、淘,她们的头上时常顶着一小片霜雪。当她们带着一抹汗水抬起头来,乡村的日子总透着十足的香甜与温暖。

经过它磨过的米或面的金黄具有神圣与神秘的密码。让我们在老祖母的身边格外强壮。哪会缺钙呢?哪会得软骨症呢?哪会贫血呢?你没见那些游子,在外经历了那么多风欺雨压、人踩马踏,依然腰杆直直的。磨盘里的那片金黄就这样成为我们记忆里的黄金。无论走到哪,在灯红酒绿之中,在欲火蒸腾之下,在百毒攻心之时, 我们都要想方设法地找到那些粮食,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形成我们最原始的味蕾,还提醒我们在乡音乡情的树下,打个盹,歇脚脚……

不要让磨一夜之间就退出了乡村、退出了历史,当它出现在博物馆或是美术馆,我总觉得磨不是磨,只是一块变了味的大石头,矫情地装饰着这个急吼吼的尘世。

多么希望,磨还在那,因为它在,祖母的故事就在,越久越好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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